穷可以让一个男人自卑到什么程度？

大学室友，大学4年没朝家里要一分钱，还每月给父母2000块钱，到大学毕业自己还攒了5万块钱。简短的一点概括描述可能觉得他是一个励志典范，但是更多让人泪目，是他那让常人难以理解的艰辛和自卑。

2012年，我和同学相遇在武汉一所211院校，那时候寝室5人都到齐了，上下铺的铁架子床，大家都已经都选好铺位，就留了一个孤零零的上铺。

在报到截止的那一天，室友风尘仆仆地走进宿舍，挽着一个桶，拿着一卷席子，背着一个尼龙肥料口袋做的背包，加上黝黑的脸庞，穿的也是很旧的迷彩服，给人第一印象就像是农民工误入大学校园。

简单寒暄才知道，室友是刚刚从工地过来，我们其他5人都在感叹自己的暑假生活是旅游、学车等等，室友却是在高考第3天就去了工地打工，180一天。

室友是湖北罗田农村的，相比较我们外地考大学是艰难得多，他复读了2年，才考上了这所大学，他的父母都劝过他很多次放弃，但是他一直坚持，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

当时室友才到宿舍的时候，我们要不是父母精心采购，要不是自己好好布置的床铺，当时室友就是把工地拿过来席子往木板上一铺，也没有什么垫子，就这样睡了。

这样的简单，也可以说是寒酸，和我们宿舍其他5个床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室友可能也觉得不太应景，红着脸说：“我来学校时间太急，没时间买床上用品，过两天有时间再买，大家不要见怪。”

但是整整4年，室友都没有换过，最多都是大二的时候，把离校学长不要的棕垫拿过来垫上，冬天也就是盖一直那一床薄薄的被子。

后来我们觉得他这样克扣自己，也给他说要对自己好一点，他都是经常红着脸说：自己身体好，太软、太暖睡不习惯，以后我们也不怎么说了。

新学生、新学校、新环境，也是一个宿舍大家熟悉的过程，当天晚上我们宿舍室长提议去外面吃饭，最开始室友并不想去，最后也是在我们左拉右推才一起出去的。

6个人还是吃得很简单，最后一共360多块钱，AA制也就是一人70块钱，回宿舍的路上陆续有人把钱给了室长，唯独这个室友没有给。

一路上我们都是有说有笑，这个室友没怎么说话，直到回到宿舍，可以明显看着他是艰难地从枕头下面拿出钱包，拿出平平整整的三张钞票，一张50、两张5块递给室长，更多也是没说太多话。

也是直到后来，他在毕业时喝醉酒给我们说到，开学那一60块的饭，是他活了21年，自己在外面吃饭，吃得最贵的一餐饭。

自从开学吃了这一餐饭以后，室友就再也没有参加过我们宿舍出去吃饭AA制的活动，即使其他室友请吃饭，他也很少参加。

更多时候，我们去食堂吃饭还嫌弃8块、10块的饭菜不好吃，室友没有选择，只吃一样东西，就是武汉热干面。

同班的同学很纳闷总是看见室友在吃热干面，很好奇地问他：“这武汉热干面干干巴巴的，有那么好吃吗？”

室友往往也就是红着脸，半天挤出一句话：“这么多年了，就好这一口，吃不腻！”

难道是武汉热干面真的很好吃吗？不，是因为武汉热干面便宜，当时就3块钱一碗，而且还挺管饱。

除了吃，室友克扣自己，在其它的生活上也是相当节省，大学四年，夏天他都是在宿舍洗冷水澡，即使到了冬天，也不会去洗澡房洗3块钱一次的热水澡，就打两壶几毛钱的热水回宿舍解决。

大学四年，也没见他买过什么衣服，有一次有他入围参加一个比赛，他曾一度想过放弃，因为没有正装，最后是借了我的西装才去参加的。

最后成绩并不理想，当他还西装给我的时候，有点沮丧得我说：“白费了你这么好一身西装，也没拿到一个好的成绩。”

也是上个月去参加他婚礼，那次他是忍痛给洗衣店老板好说歹说花了15块钱，是把我那套正装洗了一遍，才还给我。

因为他怕我嫌弃他，嫌弃借给他西服穿得皱巴巴，嫌弃他一身的味儿，可想而知当时他的那种卑微和自卑让人心寒。

室友本身家里条件也不好，再加上复读了2年，上大学其实父母是反对的，但是他还是坚信“知识改变命运”。上大学时办的助学贷款，生活费光靠自己打暑假工那攒的几千块是远远不够的。

和很多大学生的生活不同，其他室友要么忙着谈恋爱，要么忙着参加各种活动，要么是打着游戏玩物丧志，而室友课余生活就只有——做兼职。

开始的一年里，室友做过非常多的兼职，餐馆端盘子、酒店服务员、发传单、家教、快递员、卖电话卡等等，但是收入都不高，往往一天能有70/80块钱算是很不错的了。

经常可以接到宿管大叔半夜打来的电话，叫我们去领人，室友回来太晚了，往往看到他疲惫的脸庞，平常人很难想象一个大学生可以被生活摧残成这个样子。

周末我们睡到九、十点是见不到室友人的，即使是六、七点起床，室友也就早早出门出去做兼职去了，他在外面辛苦劳作、低声下气，而我们宿舍在其他人砸狂敲键盘、口吐芬芳打着游戏。

在我们大二的时候，曾经有个漂亮学妹给室友表白，这种就差临门一脚，别人羡慕都羡慕不了的事情，其实室友有些喜欢这个小学妹的，但是室友拒绝了。当时学妹还大骂室友是看不上她，可是她没有想过这个男人那份心里的自卑，根本负担不了这份钟意。

往往到了月底，我们给家里打电话催着老爹老娘赶紧打1000块、2000块，甚至是给几千块的生活费，但是室友与我们不同，是要从微薄的兼职收入中拿钱给他父母。

最开始是几百块钱，后来就是1000块，再到后来因为他父母身体都不太好，也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又需要吃药，他定期每个月是给家里2000块钱，自己留下一点钱。

每当有其他室友爸妈穿着精致来学校看自己孩子的时候，室友那种两眼放光的表情，即使稍有掩饰，也可以看得出那种羡慕和自卑在他心里发酵。

我们都在说一个人的自卑是什么样子，但你切切实实感受到身边人自卑的样子，你才会知道，原来自卑往往都是伴随着羡慕，从一个人的表情潜移默化中表现出来的。

真正让我实际体会到室友那自卑和坚强，还得是后面带着室友一起做兼职，发生的哪些事情。

大家都知道，武汉大学生太多了，有130万大学生，做兼职的人也多，往往一提到大学生兼职，很多人都会想到家教。但是在武汉做家教真的不是那么好做，虽然我们学校是211院校，可是头部有武汉大学和华中科技大学两所学校，更多家教还是被华中师范大学包揽了。

兼职也需要另辟蹊径，我在大学时也做兼职，做得最多是跟婚庆相关的，多数是婚庆布场，单是做一场有100-250块钱。如果一个周末都是两场，再带两个新手，抽个成，至少有500块的收入。

一来二去，室友也知道我是在这个婚庆兼职，他很含蓄地问我做些什么事，当知道也就是两三个小时搬搬东西、摆摆花、拉拉香槟布就可以有100多块钱甚至更多的时候。

室友又是脸红着说了一句话：“可不可以带带我呀，我做的那些兼职都太累了。”

带室友的时候，因为他是新手，按我们当时的行规是抽个20-40块钱，我也是知道他情况怎么样，是多少就给他多少，他往往都是感激不断。

在带他第5次做婚庆兼职的时候，新郎父亲发现迎宾台那里两条黄鹤楼1916的香烟不见了，室友刚好在那里搭桁架，新郎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指着室友问是不是室友拿了那两条香烟。

当时新郎父亲骂得很难听，说着室友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坚持认为是室友拿的，因为当时在迎宾区就是有一个人，他也鼓红了脸一直在解释。

当时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新郎父亲大骂：“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是你拿的是谁拿的，把你们老板叫过来，不把烟拿出来，今天你们婚庆的别想拿到一分钱。”

看着新郎父亲这样咄咄逼人，室友有百口莫辩，即使我们帮着室友说话，新郎父亲还是不依不饶，坚持认为烟是室友拿的。

室友是在没办法了，有点激动地准备跪下了，如果不是我拉着他，他可能真的就跪下了，室友做着最后的辩白：“我真的没拿，不信你搜我身，实在不行我给你跪下，不要找我们老板。”

最后是新郎丈母娘拿着两条开封的香烟凑过来，原来是她拿着去给新娘娘家的亲戚发烟，误会终于被解除了，那一刻室友好像如释重负，而新郎父亲只是一句“不好意思”就草草收场。

那一天回学校的路上，室友并没有怎么说话，就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很难想象今天的事情对一个本身就自卑的孩子是多大的冲击。

但是回到宿舍，室友就问我第二天还有婚庆兼职吗？这一句话才让我知道，明明遭受了这样的委屈，很多人甚至都不会再做这个兼职，选择逃避。可是室友这一问，让我愣住了，他尽管自卑，尽管受尽委屈，但是还是需要去做兼职挣钱，可能这又是另一层自卑吧。

这种自卑又让人感受到室友那种不屈服的态度，努力通过自己的奋斗去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也是让人肃然起敬。

室友后来做多最多的兼职也是婚庆相关的兼职，每个月能挣四五千块钱，也有旷课做兼职这种情况，但是他的学习成绩还是不错。

他每一年都能得个奖学金啥的，还获得了两个年度的国家奖学金，因为他上大学的初衷就是“知识改变命运”，后来校招的时候他也去到了一个不错的央企单位。

对于大学整整4年，室友虽然自卑可以让人偶尔察觉，但是更多时候他选择隐忍，选择闭口不谈，直到大学毕业时，他请我们吃饭，也是大学唯一一次请我们吃饭。

那一次也是第一次见他喝酒，一个七尺男儿哭得稀里哗啦，让人动容，让人感慨。

他很感激这四年，我们其他5位室友对他的照顾，更多的也是讲了这么多年他切切实际的自卑感受。

“我真的很羡慕你们，羡慕你们可以穿名牌，用苹果手机、用苹果电脑，你们以为我不想吗？我也想，我不敢说，即使我现在存了5万块，我也不敢做。”

但是我们才知道，室友在大学期间每个月除了给家里打2000块钱，自己已经攒了这么多钱，这得是他做多少份兼职才能积蓄下来的呀！

“我知道，你们有时候也看不起我，叫我去吃饭，我都不去，我顿顿吃3块钱热干面，那随随便一顿饭几十块上百块，我得吃多少顿热干面啦。”

“这么多年，我做了这么多兼职，被白眼过、被刁难过、被破口大骂过，但是我还是得去做那些狗屎兼职，我要挣生活费、要挣我爸妈的医药费，归根结底就是我穷，所以我才无时无刻不充满自卑。”

那顿饭吃得很沉重，沉重是室友第一次敞开心扉跟我们说了这么多四年都没说过的内心感受，同事也很释然，释然是室友终于可以明目张胆说出这些话，即使是自卑，也是大张旗鼓地自卑，不再是那个指挥红着脸，半天挤不出一个字的窘态。

室友固然自卑，但是这么多年他对于生活积极向上的态度让人敬佩，往往也是佩服他在人生倔强之路上的选择。

用他的话来说：如果他不选择复读上大学，可能就是因为苦命的农村人，而很难有所机遇改变生活状态，如果他没有努力考上大学，可能就会实实在在自卑一辈子。

毕业已经这么多年，室友也早就还完了助学贷款，也在武汉买了房子，现在跟他聊天仿佛已经脱胎换骨。

往往谈到某个同学换了一辆好车什么的，他还是充满羡慕，更多谈及的是他后面也会换台好车，让人感觉朝气蓬勃和奋斗激情。

在参加室友婚礼时，看着那个曾经老成的男人竟然有些稚气和活泼，他笑口颜开的样子，也早已经没有了发自心里自卑的生涩。

离开室友婚礼时，在动车上我一直在想，贫穷固然可以让一个人难堪，贫穷固然可以让一个人自卑，但是这都只是暂时性的。

在贫穷的苦难中，纵然自卑，但是记住大步向前，前路就是希望，前路就是彻底摆脱自卑那种发自内心的自信和积极向上。

穷可以让一个男人自卑到什么程度？

大学四年没在餐厅吃过肉，只能在酒店打工时吃客人剩菜补充营养。舍不得吃完带回宿舍，又被同学误解，我只能放下尊严，和他实话实说。

因为穷，原本幸福单纯的大学时光，成为我这辈子最不愿提及的过往。

因为穷，我立志要依靠读书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拥有更美好的人生。

2004年，我以全班第一的成绩考上一所二本院校。虽不是什么重点大学，但在我们村子已实属不易，可上学要交的学费和生活费却成了父母的心病。

老实本分的父母一直种地养家，去年看到村子里其他人搞养殖挣了钱，就决定冒险试一试。心想别人能养好，咱也能做到，一次性将全部的积蓄投了进去。

父母将希望全部放在这些鸡苗上，天天熬夜照看，觉都睡不好。但一场突如其来的鸡瘟让刚刚产蛋的鸡死了大半，父母到处借钱给鸡治病，背负一身债务。

亲戚朋友也都借过一遍了，现在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实在没有办法，父亲只能放下自己的脸面，去城里的远房表叔家借钱。

那是他最不愿意去的地方，他们俩曾经因为某件事而恶语相向，大打出手，我父亲更是说出了永远不会再跟他有任何来往的狠话。

现在又有求于人，这对父亲来讲无异于戳他的伤疤。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放下自尊，提上鸡蛋，逮了两只正在下蛋的鸡，带着我敲开了表叔家的大门。

表叔看到父亲，脸上先是惊讶，然后冷漠地问父亲找他干嘛？父亲将借钱上学的事说了，那表叔果然不近人情，冷漠地说他们俩早就断了来往，不可能借钱给我们。

借不来钱，我很可能失去上大学的机会。逼不得已，父亲只好给表叔赔不是，说以前都是他不对，让他不要往心里去。那一刻，一向要强的父亲，将他的自尊摔落一地。

父亲当时的那份卑微，深深地刺痛了我，让我产生沉重的负罪感，也让我立志要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

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我心里没有任何成就感，这更像是一面镜子，照出我贫穷背后的那份寒酸。

那时候没有网络，农村的孩子只顾埋头读书，根本不知道有助学贷款这回事。开学一个星期后，辅导员让办理助学贷款的同学把资料交上去，我才知道国家有这样的好政策。

所以在第二年，我就申请了国家助学贷款，这大大缓解了家里的压力。除此之外，我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还获得了国家贫困生奖学金。

不过这奖学金并不好拿，以前有位同学因为拿着贫困奖学金还大手大脚地花钱，最后被人举报了，我只能处处留心。

买任何东西都是挑最便宜的，一年到头舍不得买新衣服，一双球鞋穿了四年。

因为穿着破旧，人长得也不好看，虽成绩优秀，但在那些从小就在城里长大的同学面前，我还是从骨子里感到自卑。

我从来不参加他们的活动，也不好意思跟去学校门口吃饭，我只在食堂吃。每次只吃两块五一份的老干妈炒饭。吃不饱也不敢多买，更不敢买荤菜吃，生怕被别人举报失去资格。

大一结束，我整整瘦了14斤，1米78的我只有117斤。尽管如此，虽万般小心，卑微地活着，但还是出事了。

为了挣生活费，我大二就出去做兼职，在一家高档酒店当服务员，负责传菜、收拾客人吃完后的饭菜，并将酒店当天所有的垃圾装进垃圾车里。

一个小时5块钱，周末晚上六点到十点，一天四个小时能赚20块钱。

有一次，包厢里五个人点了十几个菜，而且都是羊排、乳猪、牛腩这种大菜。在给他们上菜时，闻着那股香味，很久没有吃肉的我一个劲地咽口水。

在他们用完餐后，桌子上还剩下很多。特别是那盘羊排只吃了两三根，但要吃别人的剩菜，我还是下不去手。虽然我一直很自卑，但骨子里那点骨气反而异常倔强。

可是我实在太想吃了，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拿了一根羊排放进口中，我躲在角落里快速咀嚼，来不及品尝，刚吃一口我的流泪就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酒店不允许吃客人剩下的饭菜，一经发现立马开除。我就找塑料袋把剩下的羊排全部倒进去装起来，带回宿舍再吃。

那晚工作心不在焉，迫不及待回到宿舍，刚吃两口就被回来的室友撞个正着。

那室友平时就趾高气昂，一直嫌我太寒酸，整天装清高，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正看不惯我。

这下终于抓住我的把柄，说我平时装穷酸，在餐厅装模作样，现在竟然花钱买羊排吃，简直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他大声地指责我，唯恐其它同学听不到，还在那嚷嚷着要告诉辅导员，说我并不是真贫困，是有意装穷侵占贫困生名额，想获得奖学金。

面对他的指责，我哑口无言。如果承认偷拿客人剩菜回来吃，会更看不起我。如果谎称嘴馋自己买的，也许还会挖苦我，可能还会揭发我，让我彻底失去奖学金。

想起父亲带我求人借钱时候的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再回想我这一年多省吃俭用、提心吊胆。我绝不能失去奖学金，那是我读完大学的救命稻草。

所以，我放下仅有的那点自尊，跟他说出实情。而且我已经几乎跪下，就像是求他放我一马，那份屈辱我终生难忘。

同学一听到我的解释，顿时哑口无言，愣了半天才愧疚地说原本就是想吓唬吓唬我，并不是真的想跟辅导员举报。

听到这句话我如释重负，这时候才发现他进来时我吃在嘴里的羊肉一直还含在嘴里，掺杂着眼泪的味道。

事情已过去多年，这份隐忍一直埋在我心里，从没和任何人说过。真心感谢国家的助学金，否则我真不知道四年大学要在怎样的折磨中度过，更不敢想象会凭借全额奖学金完成研究生的深造。

工作第二年，我还清了助学金和大学期间父母借的所有外债。现在，我已经是一家国有企业的技术主管，年薪20万。也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拥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虽不富裕，但吃喝不愁。

很多人说读书无用，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来讲，读书虽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却是最好的，也是最有可能改变人生轨迹的途径。

如果我没有读书，很可能还在村子里沿着父母走过的脚印活着，过得穷困潦倒，透着自卑，遇到风吹雨打就要四处求人。

有时候穷并不可怕，穷到一定程度不得不卑躬屈膝也并不丢人。父亲如此，我亦如此，重要的是要有改变这一切的勇气。

很庆幸，我从贫穷中走了出来，更摆脱了那份沉重的自卑感！

后来，我问父亲：一起去表叔家借钱的场景我从未忘记，如果你没带我去，就真的借不来钱吗？

父亲缓缓地说道：我如此不堪地求他，看在你奶奶面子上，他应该会借。但如果不带你去，我丢掉的自尊就永远留在那里。

这个家不能就这么没了骨气，更不能没了希望。你去了，就会一点一点捡起来，这个家也就有了希望！

穷可以让一个男人自卑到什么程度？

高中同学，爸爸是侏儒，妈妈是个哑巴，夫妇俩每天来学校食堂倒泔水，他看到了会跑过去帮忙，他爸爸没说话，只是一个劲挥着手，让他走。

他爸爸身材异常矮小，俗称侏儒症，身高的话，目测不超过一米一，和我们站在一起，在腰部以下，妈妈外形倒是正常，就是不会说话，智商有点偏下，不属于傻，但反应迟缓。

他们生出来的儿子一切都很正常，和普通的孩子没区别。

在这样艰难的家庭里成长，他没有逆袭成一个学霸，也没有颓废成一个学渣，成绩在重点班是中等偏下的水平，话不多，不爱和同学亲近。

由于家中是低保户，他占据了学校所有类型助学金排行榜第一名，凡是有助学金可以申请，不用他开口，班主任会自动找出他的资料，帮他填报，不过那时候高中的助学金不多，一笔也就五百块八百块那种。

生计从何而来？家中最值钱的，是2头猪。

其次他父母在家里接一些手工活来做，像贴纸串珠花那种，不是经常有，坐在凳子上干一天，可能也就拿三四十块钱。

串珠花的活我妈妈也做过，去村子里的联系人那里拿货回家，闲暇时间做一点，也就赚10块钱，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工作既耗时又廉价。

校长知道他的家庭环境后，请他们过来谈话，说有困难可以提出，学校会适当考虑，或者允许让他们在学校里谋个活计。

在食堂里当煮饭工人，显然不行，身高不符合，很多工作就做不来，在小卖部帮卖东西，那里时常也要卸货拉货，当门卫，也不行，无法保护学生，当扫地的清洁人员，他的身高连倒垃圾的拖斗都够不着。

他父母挺感谢校长，没敢多麻烦校长，就提出可不可以把学校倒泔水的活承包给他们，这样不需要一整天耗在学校，也有时间去做零散的工作挣钱。

学校里，每天会出现一辆改装过的三轮车，他妈妈在前面蹬，爸爸坐在后面木板上，夫妻俩辛苦且艰难地从学校食堂的大桶里把学生倒剩的饭菜和厨房的厨余清理走，放在三轮车后面。

高一时，我们并不知道那对夫妇就是他父母，因为身材的关系，很多同学觉得很新奇，谈话中也会提及到食堂里倒泔水的夫妇，但言语没有恶意。

有一次，体育课还没下课，打铃前几分钟，老师就让我们原地休息，等待下课，我们很多人都挤在树荫下坐着，喝小卖部买来的饮料。

远远的，就看到那对夫妇骑着三轮车过来，他们来的时间不固定，有时上午会来一趟，有时是傍晚或者晚上。

他看到了，就跑过去，帮着他妈妈把收泔水的塑料大桶挪下车，同学们看到此举，有几个人也上前帮忙，以为是做好事。

把桶挪下来后，他就向同学们介绍说这是他爸爸妈妈，围着的几个同学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不过还是礼貌地打招呼说叔叔好阿姨好。

他把袖子撸起来，拿过盆，就帮他爸爸干活，他爸爸在旁边使劲挤他，给眼神让他走，回去好好上课。他妈妈倒是很高兴，拉着他的手咿咿呀呀想说话。

在那之后，班上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是他的爸爸妈妈，也曾背后讨论过，不过很快就湮没在忙碌的高中生活里。每天忙着上课背书测试，一不小心还会被重点班淘汰，大家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关注别人的家事，也就不说了。

他是真的穷，对外硬气，但骨子里有着自卑。

衣服只有两套，不分春夏秋冬，只分夏天和冬天。唯一的运动鞋是一双解放鞋，只在体育课上穿，平时怕多穿会穿坏，还费袜子。

深秋时甚至冬天脚上还穿着夏天的露趾凉鞋，他没有喊过冷，同学问过他天气变冷了，该穿运动鞋了，他只是说不冷，那双凉鞋他穿了3年。

高二他个子蹿得快，鞋子不合脚，他就把凉鞋后面的胶带剪了，用绳子穿起来，加大空隙。

早餐和午餐都是在食堂里打的粥，3毛钱一份，他一向打5毛钱的，装满一个铁盆，早上喝一点，中午就着榨菜又吃剩下的半碗粥。傍晚他会避开打饭高峰期，专程挑阿姨准备收摊的时候去打饭，阿姨会给多一点，有时剩下的一点菜也会免费舀给他。

当时作文主题是：人生和未来。

他写了一篇作文，名字叫做：贫穷不足以谈人生。

“睁开眼，叫醒我的，是头顶的水珠，下雨了，家徒四壁只剩凉风习习的陋室，无不彰显着贫穷。和别人不一样的父母，和别人不一样的我，有心改变，稚嫩的肩膀却尚未能承担风雨，我不知道人生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眼下的贫困，让我开始幻想未来。”

从那篇作文里，我才了解到，他家至今住在破旧的泥胚房子里，下雨天家里会漏水，要用捡来的罐子接水，床是用几块木板拼接成的。

为了让读书的他增加营养，周末他回家，父母总是会给他买鸡腿吃，好几个鸡腿一起堆在他的碗里，一个有缺口的陶瓷碗。

我不是很记得当时作文的全部内容，但老师们看过后，一致觉得情感真挚，欲扬先抑，贴合主题，按照满分作文的标准，扣了一分。那时候的我，还看不懂他作文的意境，现在想想，好像他总是比稚嫩的我们，走先了好几步。

他文科很好，所有成绩中语文最出彩，当时靠着那篇满分作文，一举拿下期末语文单科全校第一，考卷被贴在学校的公告栏里一个多月。

他父母经过，在那看了好久，他爸爸识字不多，但认得试卷上是儿子的名字，在那搬个石头踮起脚使劲看。

高考后，他依旧没有逆袭，考上一个普通本科，毕业后几年的同学聚会，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有同学说在街上偶遇过他，打了招呼，知道他在一个日报社工作，也算是发挥他的专业才能了。

周围的人开始买房买车，结婚生子，他在毕业第9年才凑够房子的首付款，靠自己在市区里买了房子，把父母接过来住，然后和这些老同学也联系起来了。

我看见过他的自卑，也明白他的无奈，说实话，我很佩服他。

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容易出现不好的情绪，会讨厌自己的父母，也会埋怨为何要让自己承受这些贫穷，青春时期，与周遭不一样，会压垮一个人。

好在，周围的老师和大部分同学都是带着善良的本源和他交往，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他的人生，也是一步步从泥泞中挣扎着爬起来。

有同学毕业三五年在家人的支持下房车皆备，他靠着自己辛苦工作，才在第9年攒够首付款，让父母过上好的生活。

从贫穷中仰望星空，一步步褪掉身上的自卑，如今的他，更显沉稳，我相信未来他也会过得不错，也真心希望他越过越好。

穷可以让一个男人自卑到什么程度？

45岁失业超级痛苦，经理下岗，去当保安，为了省钱，我戒掉抽了20年的烟。

突如其来的一场疫情，让原本安稳的中年时光，遭到了灭顶之灾，终于还是被裁了。

45岁，在一家公司当经理，已经15年了。去年的一场疫情打破了平静，公司业务严重下滑，裁员了50%的员工，我也是被裁的其中一员。中年失业，才终于知道这个年纪找工作的难度堪比地狱。投了很多简历，几乎都有一个要求，35岁以下。失业了几个月，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工作就意味着没有收入，每个月的车贷房贷将近6000，一到晚上就焦虑到夜不能寐。家里还要生活开销，自己可以吃差点，但家里人不能亏待呀，每个月生活费至少得2000块钱。

联系了一些朋友同事，有人介绍，去隔壁市的一个工厂当经理。本来以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夜开车去那个工厂看一看。到了那里心都凉了，工厂已经停工了。工人的工资大半年没发出来，还有一些员工和供应商在讨债。这个厂原先的经理已经跑路了，招我过来无非是让我做做挡箭牌。我可不想跳进这个火坑，只好先返回家再做打算。

人到中年，坐吃山空，心里哪有不慌的。下岗的几个多月，我也没跟家里人说，怕她们担心。以前上班的时候，觉得日子过得好快。后来突然失业了，才发现时间过得是有多慢。

刚开始，我还能每天若无其事按平时正常上下班，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不加班了。每天5点半就到家了，老婆还问我最近怎么不加班了，每天下班都这么早？我的解释是疫情原因，加班没用。

每天把车开出去找一个免费停车位，没有收入，我就把自己的消费降到了最低。早上在家吃了出门，中午就在菜市场买两个大馒头，只要2块钱。水也是在家里装的，一天开支就只要2块钱。抽了20年的烟就是在失业这段时间，戒掉了。后来也是因为烟戒了，才被老婆发现了端倪。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就有点绝望了，心态也有点失衡了。有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老婆就跟我说，这个月的烟已经给我订好了。我看着桌子上一堆菜，很认真地跟老婆说：“这个月的烟去退了吧！你不是一直嚷嚷要我戒烟吗？我戒了。”

老婆看我不像是逗她玩，饭桌上也什么都没问。晚上，等老人睡觉了，在床上老婆才问我，最近公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老婆很了解我，抽烟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突然戒烟戒得这么干脆，就知道我有事瞒着。

眼看瞒不住，我也不打算瞒了，每天装模作样真的太累了。我强忍着泪水，抱着老婆说我丢工作了，我这个年纪，找不到工作了。想起人生过去的这45年，想起过去失业的这两个月。这也是这么多年，为数不多在老婆面前流露这副不堪的姿态。

老婆什么也没说，就一直抱着我。要说之前一直想找一个以前那种高管的职位，是想要挽回自己那点自尊。后面放宽求职面后，再找的送快递，送外卖，保安的工作，就是彻底放下来姿态了。跟老婆坦白后，我也不再躲躲藏藏了，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我就干起了保安。

工资不到4000块，这与我之前的工资相比真的是大大缩水了好几倍。但是好歹也有了收入，没有刚开始失业那么心慌了。通过这次突如其来的失业，我也想明白了，骑驴找马，人总要先活下去。天无绝人之路，困难来了，那就面对，一个一个解决。

中年人遇到失业了，不要害怕，不要绝望。放宽就业面，放低身段，不怕找不到工作。人家从身价上亿到街头卖菜，都能接受。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穷可以让一个男人自卑到什么程度？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为了5000块，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撕下自己的伤口，将自己最卑微的一面表露出来，给全班同学评头论足。

虽然已经毕业了几年，我始终无法忘怀的是他那深入骨髓却剃去不尽的自卑，还有那个隐瞒了我们四年，常人无法理解的苦衷。

他姓唐，在我们宿舍排老三，所以我们都叫他唐三。一个来自广西农村的大学生，大学四年，我亲眼见证了他那让人心酸又心疼的求学之路。

2013年的9月，我和同学们相聚于武汉南湖边的一所本科院校。入学报名时间为期三天，前两天，我和其他6个兄弟陆续在爸爸妈妈的陪同下，早已做好入学手续，各种生活用品均已购置妥当，唐三却迟迟未现身。

直到第三天中午，唐三才出现在寝室。一个身高1米70，身材瘦削，皮肤黝黑，看起来比较内敛的小伙子，身上还穿着一件略有年份的高中校服，脸上带着些许疲惫，额头还冒着汗，似乎刚经过一场剧烈运动回来。

唐三抱着一个外表已经有些风化起毛的行李袋子，还有一张凉席推开了寝室门，用略显拘谨的语气向我们挨个打招呼，并简单把那一张像是掉漆似的凉席铺在床上。

也许是察觉到我们诧异的眼神，唐三边挠着头，有点慌乱地解释：“高中带来的，看着还能用，扔了怪浪费的，过两天再换。”说罢，他似乎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离开了宿舍。

但是大一这一整年过去，唐三都舍不得把那张旧凉席给换了，武汉的冬天刺骨的寒冷，但唐三节俭到甚至都没盖棉被，都是穿着厚厚的衣服躺下就睡，我夜里经常听到上铺翻来覆去的动静。

有一天忍不住劝他，别这么委屈自己，唐三很坦然地跟我说：“不要紧，我不冷的，你不用担心，咱在乡下都是这么睡的，早就习惯了。”

直到第二年夏天，大四学长们离校，他才去跳蚤市场杀价杀回来一张稍微新点的凉席和棉被，我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松了口气，同时更多的是为他一年来如此委屈自己而感到心酸。

第一次见面，本打算几个兄弟晚上出去吃一顿，交流下感情的。可还没来得及跟唐三说这个事，他就慌忙出门了，电话也没留下。我们其他7个人抛下他去外面的小四川聚餐了。

虽然唐三没能和我们一起聚餐，但是中午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自卑还有强烈的自尊心，晚上吃饭，我心里也在惦念着他的事，而且看着同寝室的其他几个人，性格都还不错，琢磨着应该可以聊聊。

餐桌上我最先开了口：“唐三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吧？应该是来自农村，家境也一般，听说广西那边还蛮落后的，能出一个大学生很不容易，大家以后说话一定要注意点分寸。”我这提议得到了兄弟们的支持，大家都非常珍视相遇在一起的缘分，纷纷提出了很多建议，避免以后不小心触碰到唐三的自尊心。

直到晚上10点半，唐三才回到宿舍，精神状态明显比中午轻松不少。因为聚餐没有叫他，我主动向他道歉，他有点手足无措地连忙摆手说：“没事，没事，我也吃饱了的，不要紧，你们不用对我客气的。”

各自洗漱完毕后，大家都回到了床上，在我提议下开了第一次卧谈会，主要是介绍自己和发表一下大学四年的计划。

我们按年纪大小，轮流发言，有的表达高中三年太压抑了，大学一定要玩个够，有的表示一定要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有的表示要把以前在家被爸妈管着不给玩的游戏，玩够本，还有的打算参加各种兴趣社团，好好享受大学生活……

“我叫唐x，来自广西贵港的农村，我没啥特别的经历，除了会干农活，就是初中、高中暑假去过几年罐头厂里打过暑假工，这是我第一次来大城市，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我的理想，呃，我的目标是，我想毕业前挣够15万。”说罢，唐三的眉头不由地皱起来。

开玩笑，四年赚15万？还是上学时间，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由于餐桌上约定好了，大家都不忍心打击他，纷纷出言鼓励他。

我们几个人都想着离开父母的管束，终于能释放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都想着怎么好好地玩，而唐三，也许是太穷了吧，满脑子想着钱，虽然大家都没说出来，我知道大家心里多少都是嗤之以鼻的。

我们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赚15万，只以为他时头脑发热，一时兴起跟我们说的理想。然而，这个我们都认为可笑的理想，在唐三大学四年令人心酸又艰辛的努力兼职下，居然真的做到了，这真的是我们始料未及的事。

为期一个月的军训，大家每天晚上都累得瘫在床上玩手机，而唐三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军训解散就不见踪影。

直到军训结束，我才发现，他这一个月的晚上都去应聘找兼职去了，军训结束第二天，他正式开启了大学兼职生涯，为了他的15万目标奋斗。

更让我吃惊的是，我有时候早上6点起来，发现他已经不在床上了，后来追问他才知道，他5点多就出门了，找了个包子店做学徒的兼职，很早就要到岗，有时候8点钟有早课还要按时回来上课，中午就去发传单或者做钟点工帮别人搬运货物，晚上就跑去给别的初中孩子做家教。每次他都是踩着10点钟宿舍楼关门时间回来，简单洗漱后，也没见他休息，反而抱起考证的书啃了起来，甚至宿舍的灯关了，他就借着我的小台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摇头晃脑，直到昏睡过去。

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有多缺钱，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得而知，没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只知道，他真的在用自己的行动去践行着他在卧谈会说的豪言壮语。

当我们没有课在宿舍玩游戏，或者去拍拖，或者去参加社团活动，或者去游山玩水的时候，而唐三，不是在兼职，就是去兼职的路上。

大学四年，记不清他到底做了多少份兼职了，家教，外卖，快递员，餐馆钟点工，搬运工，促销员，毕业季倒卖中间商，新生开学扫楼贩卖日常用品等等。除了上课时间，我们都很少能在宿舍见到他，他可算是厉害了，把兼职群用到出神入化，安排得妥妥当当，一旦学校没有课，你找不到他，肯定就是去做兼职了。

说来也怪，按他这个拼命兼职的狠劲，收入应该不错，我的内心也不再怀疑他夸下的海口了，但是他对自己也太抠门了，早中晚，全都是包子！而且为了不让我们几个知道，每次饭点都是匆匆一人，从来不与我们结伴而行。

直到被我连续几天在寝室撞见他吃包子，忍不住问他：“你天天都吃这个东西，不腻的吗？”

唐三沉默了许久，也许不好意思，也许在组织语言：“很好吃的啊，包子是我自己做的，有很多口味的，天天换着吃，味道很好。”

估计也只有我明白，他说的这些话不过是搪塞我罢了，吃包子是不用钱，他去打工，每天总会剩那么几个带回来，这是抠到想一分钱都不花的态度啊。

唐三不仅仅是在吃的方面抠，在生活方面也处处针对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大一没盖棉被就不提了，衣服也是从毕业学长那里淘回来的，大冬天的不洗热水怎么解释？洗热水每次也就2块钱而已，可他呢，洗澡前总是去操场跑步两圈再回来，洗完澡后又是跑步几圈，跟我们解释总说自己体魄好，坚持锻炼，坚持洗冷水，才能少生病，人家毛主席当年也是这样磨炼自己意志的。

端午节到来，学校很人性化地发了几个粽子。于是大家都在寝室吃粽子，而唐三两眼放光的捧着粽子沉默了很久，小心翼翼地剥开，像是对待一件艺术品似的。但是吃着吃着就不对劲了，我们都看着他莫名其妙地在抹眼泪，最后甚至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哭出来。

我们都以为是因为他平时总是吃包子，突然破天荒吃上一回粽子，好吃到情难自已，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给他抚抚后背，以示安慰。

良久，他终于平静下来，但眼泪仍在眼眶打转：“不好意思，实在太久没有吃到我妈包的粽子了，一时忍不住情绪。”我我连忙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快到暑假了，放假回去让阿姨包给你吃嘛。”

令我错愕的是，我说完这句话，他直接楞在那里不动了，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事实上，大学四年，不管寒暑假，他都没有回家，而且留在了武汉，这是我那几年都无法理解的事情，明明很想家，难道留下来是为了挣钱吗。

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这么抠，大学四年，我们从未见他向家里要过一分钱，明明自己兼职也有收入，偏偏就是舍不得花，也许这就是穷到了骨髓，剔去不尽的自卑吧，总想着攒多点钱摆脱命运。

更多的，我们都猜出来，唐三的家境比我们想象的要更糟糕，所以他才这么拼命地节俭，拼命地兼职，平时总是表现出一副坚强励志奋斗的模样，内心却是自卑到了极点。

在大学里，我见过最让人诟病的事，就是申请贫困补助还有励志奖学金了。评选助学金和奖学金都在期末，要经过申请，投票评选，公示几个阶段。

投票评选，需要申请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讲述自己的家庭情况，然后同学们根据申请人的情况，投票并在申请书上签名。当知道这个流程后，我亲眼看到，唐三整个脸都变青了，拳头攥紧，表情挣扎。

准备演讲的前几天，每晚都能感受到唐三在上铺翻来覆去的焦虑和不安，也许是在挣扎该不该申请，也许是在挣扎，该如何面对这种场面，也许是在挣扎，自己讲完后，该怎么面对别人的看法、眼神。

评选当天排队进教室演讲，我陪在唐三身边，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挣扎和不安，更多的是感受到他一直隐藏起来的自卑，要展示给别人来点评的心酸，但是因为家庭原因他却不得不去申请，不得不放下自己那仅有的可怜的自尊。太揪心，太难受了！

“我来自贵港，我的父亲，母亲在我初二那年出了车祸，父亲走了，母亲……（哽咽）现在生病在家，没有工作能力，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初三一直到高三，都是我打暑假工，还有亲戚救济读完的，谁知道不争气地考上了大学，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哽咽），我想走出来，我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我现在上学的学费是向国家申请了助学贷款，生活费靠自己打工，家里还有我妈……（哽咽），我真的需要这份助学金，请大家给我这个机会。”

刚开始演讲时，唐三只是咬着牙，眼睛通红，可讲到家里母亲的时候开始，可能隐藏在心里的秘密暴露出来，内心极度矛盾，崩溃，眼泪止不住地流，在抽噎中把自己的家境给讲完了。

我无法想象他的内心有多痛苦，这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撕开自己的伤疤，把自己最不愿、最怕告诉别人、最卑微的一面展示出来，平时看着蛮阳刚的一个大男孩，居然在众人面前忍不住泪流满面。

作为他的兄弟，我们同样感到很难受，为他的遭遇难受，为他的艰辛难受，为他大学与众不同的人生难受。那一天他出来后，整个人气氛都是压抑的，我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能给他的就是不过多打扰，这个时候大家去安慰，往往适得其反，甚至会让他内心觉得自己被可怜。

更让人心酸的是，评比之后，唐三等人的贫困证明还会辗转多人之手，让更多人看到了他那些心酸的经历，最后学校还会发一个文件向全世界宣告，学校资助了谁谁谁多少钱……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知道了你家里的遭遇，而且还会在不经意间在背后小声议论这些事。

自那天后，唐三上下学都戴上了一顶帽子，他开始害怕看到别人的眼神，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害怕被别人议论……

大学四年，稀里糊涂过去了，我们其他几个人都是玩过来的，也有几个人感受到了最后的焦虑，想继续挣扎一下，考个研，延迟步入社会。

唐三这几年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大学四年考下了，证券从业资格证，银行从业资格证，会计从业资格证，期货从业资格证……反正能考的他都去考了，妥妥地“证书一哥”。

对比来看，我们觉得他应该不用愁找工作的事情了，但是，他的焦虑并没有减弱半分，也许是觉得决定人生命运的最后时刻，也许毕业的工作对他太重要了，绷了四年的弦，必须在最后半年有个结果。

第一次去面试，他借了老二的西装，那天8点钟，和我从南湖赶到汉口的同一个银行去面试。很不幸，我因为四年混日子过来的，别人瞧不上。而唐三，因为常年自卑，很少和人交流，面试讲话就紧张，吞吞吐吐稀里糊涂就被人家给拒了。

回来路上，由于对工作抱以极大的期待和重视，被拒后情难自抑，在地铁上吃着包子时想起了家庭的压力，忍不住悲伤痛哭。我连忙安慰：“不要紧的，你考了这么多证，你要有底气，有信心，大家找工作都不是一次就能通过的，咱们回去好好练习面试就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他回到了广西，找到了农村信用社的工作，成为一名光荣的农村金融工作者，用他的话来说：“我回到了农村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我穷怕了，希望能回去帮助村里脱贫，帮助更多的人从这里走出去。”

找到工作后，唐三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这个抠门精，终于破天荒地地在毕业生邀请我们兄弟几人吃一餐离别宴。

那一次，他终于放下了心结，跟兄弟们开怀畅饮，也正是这次酒醉，他终于哭得稀里哗啦地道出了几年来的真相。

“非常感谢你们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呵护我的自尊心，感谢你们没有歧视我，没有排斥我，跟你们认识是我最大的幸运。”

“我终于找到了工作，终于攒够了15万块，终于能给我妈做假肢手术了……我知道你们很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抠门，我不抠不行啊，不抠我什么时候才能给妈妈做手术？我妈跟我来武汉四年了！整整四年了！我终于可以带她走出去了……”

“感谢你们的陪伴，第一次申请助学金，那是我最痛苦的一天，我把自己的自尊都扔到地上给大家践踏了，我最害怕写贫困证明，为什么要把自己最敏感的地方展示给别人看？高中毕业的时候，那个暑假，是我这辈子写的最多的贫困证明……

“我知道我不合群，独来独往，是因为特别害怕求人……能自己搞定的事情，很少会去求人其实，这归根还是害怕被拒绝，怕求人被拒绝。谢谢，谢谢你们！”

这顿饭，既是离别饭，也是唐三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他能把心里的秘密向我们吐露，说明他已经放下了心结。找到了理想的工作，挣到了给阿姨做手术的费用，唐三终于可以昂首规划自己的未来，终于可以自信地和我们谈天说地，好不畅快！

唐三比同龄人更早的经历了命运的考验，贫穷固然让他自卑，但幸运的是他并没有被命运打败，而是努力地去挣脱命运的魔爪，拥有直面生活困苦的勇气。为了不辜负所有帮助过他的人的信任，为了让他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敢于抗击命运的安排，心向阳光，终见光明！

穷可以让一个男人自卑到什么程度？

我曾带过一个西部自愿者小黄，瘦瘦的很腼腆，很谦卑，说话低言细语，有点唯唯诺诺，经常爱低着头，走路轻手轻脚，在办公室也完全不发出声音。

被大家呼来唤去，他从不拒绝。后来其他部门乌七八糟的杂事也对他吆五喝六。我给他说要学会拒绝，他却说“我多做点没关系”。我告诉他，这个一是规矩，二是不要把自己不当回事。

虽然他没再说话，我看出他很感动。我去人事部看了他的简历才知道，小黄是一所二本师范类院校毕业的，学的是汉语文学教育，父母均过世，还有个弟弟在读高中。

无论多小的事情，他都做得规规整整。虽然对每个人他都言听计从，但我看出他并不信任任何人。慢慢的我开始安排他写一些简报和信息，居然很快就能上手，学习能力强，也有悟性。

有时部门开会，我有意无意的表扬他，同事们也开始接纳他，他也从打杂的身份逐渐成为了主力。但每次部门AA制聚会，他都不参加。我知道他也想参加，可能是没钱的缘故。

所以，后面就给其他同事说，以后聚会都要请他参加，但就说是我请客，其实大家都是AA制，我把他的一份出了。渐渐的他开始融入集体，人也变得阳光了一些。

那时工作餐每个月有280块钱的饭票补贴，吃不完可以到小卖部兑一点日用品之类的东西。我很少去食堂也没注意他，有一次中午我在单位不远的公园散步晒太阳，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吃馒头。

我问他中午怎么不吃饭，只打馒头吃，打包子也好啊。他尴尬的笑笑，我坐着陪他聊了一中午。他说他还要补助弟弟的生活费，饭票节约一点去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买方便面，够两个人生活了。

每个月有两千左右的志愿津贴，给养他的奶奶每个月五百，给弟弟两百，剩下的都全部存起来。他晚上在宿舍都在学习准备考试，争取在两年服务期内能考上中学老师。

他说从小读书全是奶奶在农村养猪养鸡支持他，小学到初中没穿过一件新衣服，都穿小叔的旧衣服。高中到大学是自己勤工俭学读完的。奶奶年纪大了，干不动农活也养不了猪。

他要是能考上一份正式工作，就是对奶奶最大的回报，自己会无比骄傲。从此之后，我更加欣赏小黄的品质，工作上给他减轻，让他把书带到办公室，没事就学习，做做考试练习。

跟班的第一年冬天，他生日那天，下班后我就带着大家去聚餐，他表情怪怪的，并不知道我们是为他过生日。直到吃饭时，我和大家突然站起来说“祝小黄生日快乐，明年考试成功”，他一下就哭了，几个女生也跟着流泪。

那天，我们给他买了一套羽绒服和一双鞋，他无论如何都不要，硬是被我们要求他必须收下大家的心意，才收下。晚上去唱了歌，给他准备了蛋糕。现在我还记得他唱了一首母亲，大家被深深地打动。

那晚，他哭了几次，说这是他第一次过生日，第一次有蛋糕。小时候过生日除了妈妈煮两个鸡蛋，没有别的。后来是奶奶给他煮鸡蛋。出去读书后这么多年每年生日他晚上都不吃饭，想着记忆中爸爸妈妈的样子，蜷缩在被窝里流泪。

第二年，小黄没有辜负自己的努力，教师招考一次就考上了他老家乡镇中学的老师，服务期刚好才一年。走的那天他请部门的人吃了个饭，大家说了些祝福的话，然后就离开了我们。

工作后还经常和我保持着联系，说他工作中的一些事情。我也托人给他学校的领导汇报，请多关心他的生活和成长。大概工作两年，他结婚了，妻子也是同一个学校的老师。结婚那天，我特意请假去参加了他在老家的婚礼。

他把我安排在主桌，致谢时他说，感谢父母把他和弟弟带到人间，感谢奶奶和乡亲们把他养大成人，感谢妻子给了他一个家，感谢我让他变得自信…

那天，我成了他的全家福里面的一个外人。我永远忘不了，我们喝醉了，他抱着我失声痛哭的情景，或许那是感动，是信任，是坚强，是释放，也是救赎。

如果一切都还很坏，那是因为没到最后。我们无法选择出生和偶然构成的必然，因为贫穷而经历太多苦难，但只要我们心里有光，生活总会回馈善良而坚定的人们以温情，脱离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