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如何面对死别?
这问题问得有意思。生离死别,是人生必须要面对的一个事实。面对生死离别的态度,人人不同。有慷慨激越者,有平淡从容者,当然也缠绵绯恻的。态度的不同,取决于人生的经历与性格的差异。这里问的是诗人,其实,诗人也是人,诗人的性格也不是单一的。诗人面对生离死别的态度,也是各各不同的。 面对与朋友的离别,王维说,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体现出一种依依惜别之情。同样的送别,高适却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表现出一种更加超然与豁达的气概。王维与高适同样做到了很高的官位,王维的诗句,无意中表现出一种文人的多愁善感,重情重义。而在高适的身上,更多的体现出一种政治家的开阔胸怀。 陆游在即将告别人世的时候,念念不忘的国家的统一。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表现的是家国情怀。文天祥在决心以身殉国的时候,想的是“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是“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是以传之久远的浩然正气激励自身,这种殉国的行为,更多的体现出一种以道自任的精神担当,只要是中华文明还在,文化精神还在,浩然正气还在传承,国家就不会亡。 说到陆游和文天祥,我很自然想起了陈毅元帅的《梅岭三章》,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这是“伤病伏丛莽间二十余日”所作。“虑不得脱”本身也说明作者是抱定必死之心的。南国烽烟正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诗歌洋溢着强烈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文天祥,陆游,陈毅三位都是诗人,他们在自己的诗歌中,表现出了面对离别,面对生死的态度。这三个人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有精神追求和个人信仰的。陆游与文天祥的身上,体现的儒家以天下为己任的家国情怀,陈毅身上体现的是共产主义的理想。其基本内容虽有差别,有一点相同是,他们信仰都是坚定的,都是至死不悔的。今天的我们在面临生离死别的时候,看看他们的态度,应该是有积极意义的。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流览了《环球时报》的一篇文章:《核潜艇之父竟遭“律师”恶毒侮辱》,说的是今年春节晚会中出现的“中国核潜艇之父”黄旭华院士,为了大国重器,隐姓埋名三十年,连父母都不知他的去向。这种为国牺牲,默默奉献的精神,居然受到了一个被取消资格的“律师”禚宝伟的侮辱。 在黄旭华院士的身上,体现的应该是与陈毅元帅一样的离别情怀,将身许国之日,便已无家。这种情况,在共和国的将帅谱里,应该比比皆是。他们正是把对家庭与父母之爱转化为对国家民族之爱,是一种大忠大孝的大情怀。这样的情怀被污蔑,是时代的耻辱。而禚宝伟们之所以敢狂犬吠日的原因,也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这题问的是诗人,我们还是把话题转到诗人上面。同时,把家国情怀转到个人情怀上,谈谈这个问题。 元稹是中唐著名诗人。他写了一首爱情诗,很有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他同时为人所熟知的,还有他写的一篇小说《莺莺传》。经过几百年的流传,最后变成了文学名著《西厢记》。据陈寅恪的考证,《莺莺传》里的张生,就是元稹本人。元稹也因此被认为是一个始乱终弃的薄幸之人。按唐朝时两性关系的情况来看。在莺莺这事上,也说不上负心之类的。但是,元稹的离思五首中,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却是千古表达真情的名句。从题目《离思》就可以看出,这是一首表达生难死别之情的诗。思念的对象,应该是他的妻子韦丛。元稹在表达了真情与思念之外。还表达了“取次花丛懒回顾”的原因,固然与君相关,但还有一个原因,是缘与“修道”。这样的直白,虽然使得真情的表白上打了折扣。对人生的体验上,可能更真实,更有益。毕竟是死者己矣。这是元稹的态度。等到王实甫的《西厢记》,情感的表达,比之元稹就纯粹多了。“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晓来谁染霜林醉,总人离人泪”感动了无数的有情之人。这应该是诗人心中的离别。从江淹到王实甫一直没有改变。 苏东坡面对离别的情怀,比之元稹更纯粹,比王实甫们的演绎,又多了几分豁达。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样的诗句,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真诚。苏东坡的伟大之处,在于思念过后,便能放下。把它埋在心里,不能把回味苦痛,当成人生的常态。所以,苏东坡情虽真,却不过分,正所谓,哀而不伤。 与苏东坡形成对比的是纳兰性德。我在内心,非常敬重纳兰的多情。然而多情却未必就是好事。纳兰与妻子卢氏的感情是非常好的。这一点与东坡王弗应该有相似之处。美好的情感总是不容易长久的。卢氏死后,纳兰终生沉浸在思念之中,不知写了多少思念的词。这一点不用举例。看看纳兰的词,随处可见的是卢氏的影子。比如: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是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比如,读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比如,一生一代一双人。我手中有套《通志堂集》偶尔读一读,不敢细读,总觉太过深情必被情所伤。 纳兰对卢氏的思念,不但体现在日常生活中,梦中也常有。这也与苏东坡吊王弗相似。比如《通志堂集》有一首《金缕曲》标题中注明是,“亡妇忌日有感”,内容是这样的: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依,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里。 这首《金缕曲》是可以和苏东坡的《江城子》对比一下的。苏东坡是哀而不伤的,而纳兰性德是多情而忧伤的。读读上面这首词,就可以明白为什么苏东坡在颠辔流离与艰难困苦中能活过六十岁,而纳兰那么好的条件却只活了三十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深不寿吧。明白了这一点,可以解答《红楼梦》中的一个问题。是谁把林黛玉害死的?答案是,没人害她,是她“情深不寿”。 诗人如此面对死别这个题目,恐怕永远说不完,也永远说不明白。生离死别,是人人都要面对的人生课题。个人觉得,诗人的态度,对我们来说,并不比其它人对我们更有意义。当我们的情感陷入到自我的小圈子时,任何的生离死别,都是很难耐的。可是,如果人有了大情怀。面对小别离的时候,就会体现出不同的人生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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